特朗普也来站台，“统一教”的政治能量有多大

　　“统一教”是一个整合了宗教、商业财团、媒体势力、政治势力的超级利益集团。

　　文 | 孔雪

　　7月13日，日本《读卖新闻》披露，刺杀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嫌疑人山上彻也，其母亲曾向“统一教”捐献超一亿日元。为此，她卖掉了从山上彻也祖父处继承的土地，还变卖了跟三个孩子共同居住的位于奈良的房产，最终被宣告破产。

　　“统一教”不仅仅是个邪教组织，事实上，它是一个整合了宗教、商业财团、媒体势力、政治势力的超级利益集团。在“统一教”发展最辉煌的20世纪70年代，其创始人文鲜明曾表达过这个组织的终极目标：“我们将能够掌控整个世界”。

　　超级利益集团的“运营”

　　1954年，在被朝鲜当局关押数年后，被美军释放的韩国牧师文鲜明在韩国成立了“统一教”（Unification of World Christianity/ Unification Church），该教会在韩国本土发展迅速，建立后两三年时间就在韩国30多个城镇建立了分会所，并且成立了韩国同日集团（Tongil Group）。

　　然而，文鲜明野心不止于此。在冷战背景下的上世纪50年代末，他开始谋划“统一教”的海外扩张之旅。

　　1958年，派遣传教者偷渡日本，凭借其右翼反共的政治色彩和不俗的财力先后与笹川良一、岸信介等社会活动家、政要首脑产生密切关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逐渐做大成为左右日本政坛的四大宗教团体之一，其他三个分别是神道政治联盟、日本会议、全日本佛教会。

　　综合《华盛顿邮报》和日本学者相关论文的说法，“统一教”在日本通过强制老教徒拉来新教徒、传销花瓶等小商品、要求信众为家人的“罪孽”花钱赎罪、设置配额捐赠、算命诈骗等等手段攫取了大量财富。

　　而根据从“统一教”脱离出来的副岛义和、井上弘明等前中高层人士对媒体的披露，上世纪60年代以来，“统一教”在日本地区获得的数亿美元的巨额利润中，70%以上都被用于“统一教”在美国的活动经费。到了70年代后期，“统一教”逐渐形成其全球商业版图之后，这些资金主要被用于“在韩国和美国购买大量房地产并开展大量其他业务”。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据首尔《每日经济日报》公布的数据，“统一教”在韩国坐拥四家制造公司，分别涉足参茶、钛金属、机床和军火，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阿拉斯加等地区经营捕鱼和鱼类加工业务，在纽约、华盛顿、东京、塞浦路斯、蒙得维的亚等地拥有报纸、电视台等传媒集团。

　　根据1978年美国国会对“统一教”的调查，“统一教会在以文鲜明为首的众多其他宗教和世俗组织基本上构成了一个国际组织”，可以在其实体之间自由转移资金。据披露，这些实体的最上游是Unification Church International，一个非营利基金会组织，负责其他企业和组织的“孵化”，资金的统筹等“业务”。其他实体还包括负责从韩国进口用于传销的大理石花瓶、微型宝塔、人参茶等产品，并在国内组织分销的日本企业Happy World Inc．；负责把控在美国的不动产配置、物业运营等大型现金流的One Up Inc．；负责制作电影的One Way Inc．；负责收购媒体的Concept Communications Inc．等等 ，这些企业之间盘根错节，其中的资金关系外部极难分析清楚。

　　“统一教”的资产究竟有多少至今是一个谜。据《华盛顿邮报》1984年的报道，80年代的“统一教”，年收入可达上亿美元，其仅在华盛顿地区的企业、物业资产价值超过两亿美元。根据远东经济评论（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1990年的分析，“统一教”仅在韩国的土地资产就价值10亿美元。

　　▲2021年9月12日，特朗普在世界和平联合会 （UPF）举办的第七届希望集会（Rally of Hope）发表视频讲话。图/世界和平联合会 （UPF）官网截图

　　对美：寻求站台的“高层路线”

　　上世纪70年代，韩国势力在美国政坛的游说行为引起了美国国会的注意。

　　1978年3月，美国众议院就此组织了调查小组听证会，并且作出了情报报告。报告认为，韩国政府针对国会议员和其他美国官员开展了一场“不正当的、非法的”秘密游说活动，“系统地违反了美国的税收、移民、银行、货币和外国代理人登记法”，这种情况至少已经持续了5年之久。

　　据悉，这些活动是韩国中央情报局策划执行的，报告认为“金正弼在担任韩国中央情报局局长期间组织了统一教会，并将拥有27，000名成员的教会用作政治工具”。根据哥伦比亚大学韩国研究教授和负责东亚事务的前助理国务卿马歇尔·格林当时的分析，其目的是为了挽回“1970年美国对韩国安全承诺的信心失败”。而众议院小组委员会对韩美关系进行调查的工作人员罗伯特·博特彻则表示，“统一教”目的是建立一个由文鲜明控制的全球神权政治。

　　据当年《纽约时报》披露，“统一教”在游说过程中成立相应基金会以方便资金流动，并声称美国前任总统哈里·S·杜鲁门和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为其名誉主席，伺机扩大自身影响力。

　　之后的数年，《华盛顿邮报》陆续披露，“统一教”利用其庞大的资金库，通过支付考察费用、举办有偿会议等方式，试图与美国保守派政治人物建立联盟，牵涉其中的美国官员大多为保守派共和党国会议员。

　　数年间一系列游说和拉拢也引起了美国本地游说组织的警觉。1984年，华盛顿的一家保守派游说团体Free the Eagle的主席尼尔·布莱尔公开指责“统一教”说：“正在试图收买保守派运动……这太可怕了，我们以前很少遇到一群人来到这个国家，有这么多钱可以花。”

　　冷战结束以后，“统一教”的“高层路线”再度升级，主要采取砸重金向慈善机构捐赠、赞助大型论坛，邀请国家政要为其站台的模式进行。例如，向世界和平妇女联合会、国家建筑博物馆举办的世界大会等活动提供上千万美元的捐款，获得美国前总统乔治·H·布什和杰拉尔德·福特，以及苏联领导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在大会演讲上为“统一教”站台。

　　这一模式一直持续至今。2021年12月，在由文鲜明和他夫人韩鹤子建立的世界和平联合会 （UPF）举办的第七届希望集会（Rally of Hope）上，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等多国政要通过视频发表讲话。

　　在大会上，特朗普称赞韩鹤子“令人敬佩，为世界和平作出巨大贡献”，认为文鲜明和韩鹤子夫妇“完成了无可言喻的壮举”。安倍晋三表示，因为能与众多国家的政治、宗教首脑一起，参加此次集会共创更美好的世界而“感到荣幸”。

　　7月12日，在《华盛顿邮报》的《安倍和日本如何成为文鲜明统一教会的关键》一文中，美国长期研究“统一教”在美国和世界各地的商业和政治行为的专家拉里·齐里奥克斯将这类发展模式总结为“他们（统一教）会为任何能给他们合法性的人买单”。

　　对日：影响选举的力量

　　从2006年首度拜相算起，安倍晋三共担任9年日本首相，是日本迄今为止在任时间最长的首相。安倍晋三延续了其外祖父岸信介与“统一教”的密切关系，“统一教”在安倍晋三任职首相期间影响力扩散得很快。

　　2015年《参考消息》曾刊登了日本《朝日周刊》10月23日的一篇文章，文章详细介绍了“统一教”、神道政治联盟、日本会议、全日本佛教会这四大宗教力量是如何支持安倍政权的。

　　以“统一教”为例，自民党的一位前选战活动人员做了如下旁证：“2013年参议院选举时，我曾在与安倍首相关系密切的一位议员手下工作。当时，有两名拿着世界和平联合会名片的秘书被派到我这儿来，帮助发送信件和集会动员。当时正是这位议员当选岌岌可危之时，但由于来自家庭联合（“统一教”）的数万张选票投进来，这位议员得以逆转获胜。上次参议院选举中，还有许多议员是接受家庭联合的支持才当选的。”

　　此外，“统一教”还采取向政府高层派遣秘书，与之接触并最终达到拉拢的目的。这一手段在《华盛顿邮报》对1978年美国众议院小组委员会的听证会报道中被披露出来，据悉，在上世纪70年代“统一教”派遣年轻女性成员渗透国会办公室，这些人与韩国中央情报局建立了广泛的“业务联系”。

　　根据1998年9月22日日本国会会议记录，时任参议院议员的中村敦夫发问，“统一教会及其政治组织向国会议员派遣秘书……整个国会中有多少这样的秘书？”然而，当时的政府委员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只说相关问题需要“继续进一步调查”。

　　培植右翼媒体，打入主流舆论场

　　“如果我们能掌控至少七个国家，那么我们将能够掌控整个世界，（这七个国家是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苏联、韩国和日本）。”这是1978年美国众议院小组委员会报告中，文鲜明表达的愿望。而通过掌控媒体的力量，进入主流舆论场为自身发展服务，是“统一教”上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集中发力攻克的目标。

　　1975年，文鲜明在日本创办了《世界日报》（Sekai Nippo）。隔年，“统一教”在美国纽约创办了报纸《新闻世界》（The News World），1985年在美国推出了全国性杂志《洞察》（Insight），1989年文鲜明在韩国创办了《世界日报》（Segye Ilbo），1989年“统一教”下属的公司收购了全国有线频道 Nostalgia Network。文鲜明甚至在1981年出资拍摄了一部赞颂美军的电影《仁川》（Inchon）。

　　众多媒体中，“统一教”培育的最重量级的媒体，是其在1982年推出的《华盛顿时报》（The Washington Times）。这份日后在美国保守派民众中广受欢迎的报纸，为“统一教”融入美国舆论场打开了通路。前文提到的特朗普在2021年在第七届希望集会上发表演讲时，作为美国共和党中的右翼，特朗普称赞文鲜明夫妇创办的这份报纸“令人钦佩和尊敬”。据《华盛顿邮报》披露，该报的工作人员中的三分之一是“统一教”的教徒，其余人士中不乏“统一教”花重金从诸如《华盛顿之星》（The Washington Star）等媒体聘请来的资深媒体人。

　　2012年，“统一教”的“真父”文鲜明因病死亡之后，这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并没有因此解散，而是分裂成以韩鹤子为核心的“统一教”、以其子文亨进为核心的“世界和平统一圣殿”、其子文显进所创的“家庭和平协会“等多个组织。整个文氏“真家庭”所代表的财富和影响力也并未因此减少。

　　恰恰相反，前文提到的由文鲜明和他妻子韩鹤子共同创办的世界和平联合会 （UPF），根据其官网公布的议程，该组织已经连续七年举办包括“希望集会”、“领导峰会”等国际会议，上百个国家的前政要、宗教首领受邀参与，今年的议程已经排到了九月。

　　而文亨进在美国宾州建立的“世界和平统一圣殿”，更加激进地迎合了美国中西部地区保守选民拥枪的政治倾向，提出AR-15步枪就是《圣经》中的“铁棒”。据Vice报道，2021年该组织购买了田纳西州、得克萨斯州等地的大量空地和房产用于举行“集体婚礼”和射击课程等项目。据《华盛顿报道》（DC Report）报道，文亨进甚至组织其信众参与了2021年1月的袭击国会山事件，影响力和破坏性可见一斑。

　　如今，这股以邪教传销敛财打下经济基础，通过在全球多地实施产业和资产配置、拉拢渗透政要等手段来为自身谋求更多财富和更大影响力的超级利益集合体依然在运转，而这些邪教对国外民众的伤害恐怕也还在继续。

　　撰稿|新京智库高级研究员 孔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