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现场：油荒蔓延全岛，五星级酒店职员比客人还多

　　【编者按】

　　斯里兰卡仿佛一夜间崩塌，510亿美元的债务如同黑洞吞噬这个国家的经济和民生。很多人将“破产”归因为该国激进推行有机农业，但同时，新冠以及俄乌危机带来的支柱产业旅游业跳水，也让这个印度洋上的海岛国家赚外汇的能力大大削弱，为本已岌岌可危的情势添了一把火。

　　本文作者李星池热爱旅行，这些年零零散散加起来走过五十多国。今年刚好有一个机会开始旅居斯里兰卡。以下是他对这段时间里斯里兰卡受到重创的日常生活和旅游业的现场记录和观察。

　　我是今年1月份来的斯里兰卡，因为久闻兰卡是宝石之国，便远赴兰卡做起了宝石买手。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兰卡的印象很好。这里消费低，人民平和友好，风景也漂亮。尤其是晚霞，绚烂迷人。

　　2月份的时候，我因为工作，时常路过附近一个叫希卡杜瓦（Hikkaduwa）的旅游小镇。刚出国门的我惊叹于那里人满为患的沙滩，西方游客在海边喂大海龟，一片欢乐。

　　然而，之后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加油越来越困难。缺燃油，导致长时间停电，这两点严重影响了旅游业。

　　4月份开始，国际游客越来越少。

　　7月11日上午，我在斯里兰卡西南部海滨小城贝鲁沃勒，看见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因为这里的加油站开门了。从数月前陷入经济危机以来，斯里兰卡就已无力支付进口燃油的款项。油荒蔓延全岛，岛内的加油站大部分时间处于关闭状态。

　　得知加油站开放的消息，缺油已久的当地人悉数涌上街头，加油站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包围了。炎热的天气让等待的人们躁动不安，人群中不时爆发争执。

　　之前是因为一位当地朋友通知我，我才立马骑上摩托赶到加油站。因为外国人会给兰卡带来宝贵的外汇，所以在加油时享有不排队的特权。在当地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警察检查了摩托的各种证件后，放我进入了加油站。

　　骑着满油的摩托驶出加油站时，一位当地人问我，“Are you happy？”，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去年禁止进口化肥的“农业有机化”运动致使的农作物减产，新冠疫情导致的国际游客锐减，今年的俄乌战争推高的原油价格……一个接一个的重锤，让斯里兰卡深陷几十年来最严峻的经济危机之中，至今仍看不见出路。

　　现在的兰卡，街上再也看不见昔日的摩托大军，取而代之的是骑自行车的人。马路两边，停满了加不到油的汽车。

　　因为运输不畅，各大超市的货架很多都空着。前几天正值古尔邦节，我和朋友原本打算趁假期到东部的Arugam Bay冲浪，但由于找不到车，只能作罢。问司机，都说没有汽油，“no petrol”在兰卡成了高频词。

　　三月份，兰卡政府迫于外汇压力浮动了兰卡卢比，使得卢比暴跌。从1块钱人民币换32卢比，直接跌到了现在的1块人民币换53卢比，跌幅超过60%。而兰卡又是一个大部分生活物资需要进口的国家，贬值的货币，导致大量生活物品价格大涨。1月份的时候，一个鸡蛋的价格是19卢比，现在是55卢比，92号汽油也从一升177卢比涨到了一升480卢比，几乎是之前的三倍。

　　但老百姓的收入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住的地方请了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天的工资是1000卢比，面对日用品的巨幅上涨，生活肯定大受影响。这两个月，街边许多杂货店都开始卖起了柴火，因为很多当地人都烧不起液化气，而改烧柴做饭了。

　　旅游业只是兰卡惨淡经济的一个小小缩影，毕竟，吃饭都成了问题，谁还想着去玩呢？

　　其实，2018年是斯里兰卡旅游业辉煌的一年，月均入境游客数超过20万人次。2019年4月，连环爆炸让游客数量断崖式下跌。之后政府重振旗鼓，游客数量在同年12月又重新回到了20万人次以上。

　　因为新冠，2020年3月中旬，斯里兰卡开始封岛。直到当年年底，几乎没有游客入境。2021年下半年，兰卡的旅游业开始恢复。

　　2021年12月，入境游客数量达到了89506人次。2022年的前三个月，这个数字继续小幅增长，直到俄乌战争打破这个趋势。

　　2022年4月，入境游客从3月的10万出头骤降到62980人次，4月份更是惨淡，30207人次。兰卡旅游业的复苏趋势被彻底中断。

　　为了更好地了解兰卡旅游从业者的状况，我这两天采访了住地附近的几位旅游从业者，可过程并不顺利。跟着地图导航过去后，发现大部分门店都关着门，因为在13日兰卡总理宣布了宵禁，外加停电和没游客，这对旅游业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五星级酒店里，偌大的餐厅空空荡荡，泳池里只有三两个人，服务员比游客还多。水上运动中心，摩托艇被拖上岸放在草坪上，几个员工坐在一旁聊天。原本订位都很难的餐厅，现在也稀稀拉拉只有几桌客人。

　　Cinnamon是斯里兰卡一个高端连锁酒店品牌，Clive Taylor是Cinnamon Bey Beruwala的前台助理，他告诉我，从4月底开始，客人数量大幅下降。过去的客人中，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占了很多，还有少部分英国游客，可现在都没了。好在酒店离科伦坡比较近，偶尔有本地人过来度假。他告诉我，这个月，酒店的目标是能达到23%的入住率。

　　他的酒店自备发电机，还有汽油柴油储备，目前还能应付停电的状况，但要找车带游客出去玩几乎就不可能。他说自己还算幸运，酒店员工没有被降薪，但是收到的服务费少了许多。

　　“对于未来，我不清楚，毕竟现在西方国家政府都不鼓励国民到兰卡来旅游。何时能恢复，只能看我们国家的状况了。”

　　Manoj是Nilwaral水上运动中心的职员，他表示缺汽油是最大的问题。“过去一天我们能接待5~10个人，现在一天两三个，而且，只能使用桨划的船。”“过去有很多俄罗斯游客，现在来的有阿拉伯人和印度人。我们的工资倒是没有降低，我们的老板很好。”

　　Pier88是斯里兰卡本托塔（Bentota）地区很受欢迎的一家餐厅，Nishan Fernando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他说在3月份之前，每天餐厅可以接待150人。从4月份开始，游客数量就开始下降。“现在每天我们只能接待50个人，其中还有一半是当地人。”

　　由于游客减少，员工们收到的服务费少了很多。这里的现状是，服务员的工资本身并不高，很依赖小费。他表示，“之前有游客的时候我的员工每周只能休息一天半。而现在，员工要请假一周，我也就批了，反正没人。”

　　停电和缺燃油对餐厅经营影响很大。虽说他有发电机，但发电机一小时需要15升柴油。此外，餐厅的咖啡机和烤披萨的烤箱对电的需求很大，停电的时候，一般就不提供咖啡和披萨了。为了购买燃油，Nishan会让员工去不同的加油站排队。

　　现在，兰卡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外汇，但目前的兰卡并没有赚取外汇的手段，旅游业凋零，出口也严重受影响。因为停电，占出口很大比重的茶叶大幅减产。

　　停电缺油导致生产受限，出口减少，使得外汇收入降低。没钱进口燃油，进一步更加影响生产。兰卡经济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不过，我遇到的兰卡人不少仍抱以希望，Nishan说，“还是得有汽油和电，这样，出租车才可以行驶，餐厅才可以更好地营业。只有科伦坡的情况要变好了，外国游客才会回来。”